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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指挥领我诵“黄河”

  • 时间: 2023-12-13
  • 作者: CNSO
  • 来源: CNSO



严指挥领我诵“黄河”

瞿弦和


每次在北京音乐厅演出《黄河大合唱》,我都会在后台二层最西面的化妆间门前伫立,这是一个难忘的地方——指挥休息室。

我不是声乐演员,也不是演奏员,而是音乐会上担任朗诵的话剧演员。改建前的音乐厅,化妆室有限,每次我都荣幸地被分配在严指挥的房间。其实,只有演出前向他请教和演出后帮他擦汗换衬衫。

我怀念他,是他领我诵《黄河》,《黄河大合唱》的旋律中时常浮现他的形象,黄河的浪涛上总会闪现他的指挥棒。

纪念《黄河大合唱》首演八十周年,中央电视台“经典咏流传”栏目拍摄了专辑,还播出了在延安宝塔山下的重唱《黄河》的音乐会录像,再次激发了全民族的激情。

节目中主持人采访新中国成立后第三段《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恢复情况,我作为恢复者之一和朗诵者讲述了当时的经过,想说的话太多了!

担任《黄河大合唱》的朗诵是我艺术人生中无法忘怀的经历,至今已近四十年了。《黄河大合唱》诞生于1939年,由曲作家冼星海、词作家光未然共同创作的,是八段体的合唱。每段之前都有朗诵,这不是一般的朗诵,是与音乐融为一体的朗诵。作曲家冼星海的女儿冼妮娜曾于1985年11月11日在纪念冼星海80年诞辰、逝世40周年之际在《人民日报》上撰文,文章记载了在香港演出《黄河大合唱》的情景。“香港红磡体育馆灯火辉煌,场内一侧十几个看台上站满了千人合唱的演出队伍,‘朋友,你到过黄河吗?······’瞿弦和那嘹亮亲切的声音,向着两万听众呼唤着指挥家严良堃振臂一挥,合唱队千口同声,以排山倒海之势,唱出了黄河船夫的号子‘划哟,划哟······’这震耳欲聋的雄壮歌声立刻把全场观众的心抓住了,他们好像回到了祖国,来到古老的黄河边,听到了黄河的咆哮,看到了船夫的呼号。”

这段描述把朗诵与合唱、与音乐融为一体,形象地描述出来了。的确,每段的朗诵与音乐丝丝入扣,配合极为严格。

严良堃老师亲自选定我担任《黄河大合唱》的朗诵,用他的话说:“小瞿有激情,朗诵有音乐感。”他对每段朗诵都有具体的要求,我也向他汇报了自己的想法,最后的呈现是:第二段《黄河颂》,男中音独唱之前的朗诵词,充满辽阔感,节奏舒缓,最后一句“我们向着黄河,唱出我们的赞歌”。朗诵结束时,正是乐句开始。

第四段,女声合唱《黄水谣》的前奏中的朗诵词,最后一句“不信,你听听,河东民众痛苦的呻吟”。词作者特别标明了“冒号”,朗诵结束时必须是合唱前奏的开始。

第五段男声对唱《河边对口唱》的朗诵没有音乐,而是朗诵之后,音乐再起,朗诵者必须衔接上一段《黄水谣》的情感基调,读出“妻离子散,天各一方”,再读“你听听吧!这是黄河边上两个老乡的对唱”。这样以三弦儿为主的演唱前奏,自然开始。

第六段《黄河怨》女声独唱,非常感人。朗诵者应给予演唱者规定情境的铺垫,朗诵词“亲爱的同胞们,你听听一个妇人悲惨的歌声”之后,要缓缓地倒退几步,手指向演唱者的方向。

第七段《保卫黄河》,是家喻户晓,人人会唱的歌曲,朗诵在鼓声中开始,节奏紧凑,充满力度,在“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之后,合唱立即发出“风在吼,马在叫”的歌声,节奏不稳就会出现词未完,合唱已进入,或朗诵之后,合唱未开始的情况。

第八段《怒吼吧,黄河》为混声合唱,音乐前奏较长,朗诵者要把握入点,并在之前结束,与合唱融为一体。

这些要求,我理解了,实践了,直至今日还被当作年轻演员的参照。

《黄河大合唱》在延安首演时,为八段,其中的第三段《黄河之水天上来》是词作家光未然老师自己朗诵的,当年他披着黑斗篷,站在麦垛上(严良堃老师讲述)用三弦伴奏。新中国成立后这一段始终没有出现,均以七段体演出,光未然老师也只在北京大学共青团活动中朗诵过一次。1986年,宝丽金唱片公司准备出完整版的《黄河大合唱》(八段),他们与中央乐团著名指挥家严良堃联系,严指挥说“那我得找小瞿”,于是就有了下面我夫人张筠英讲述的第三段《黄河之水天上来》恢复的故事。


1985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弦和下班演出回家已是晚上了。他非常兴奋地给了我一个小本,黄色封面(已有些褪色)的书,是《黄河大合唱》的简谱本。看到我诧异的表情,弦和说:“这是中央乐团的严良堃指挥给我的,让我准备一下第三段《黄河之水天上来》”。

因为《黄河大合唱》的其他段落弦和已经和乐团合作演出很多次,但从来没有提起过这第三段。

翻开第三段,看了诗句,又看了一下简谱,让弦和试着读前面的一小段诗,我拿着简谱试唱一下,然后用表计算了一下时间,为的是看看诗的长度和音乐的长度是否大致一样。若相差不多,可以调整诗的朗诵速度或个别段落的速度来适应音乐。

第一遍计算下来,我很惊讶,全诗的时间只够音乐的2/3长度,差1/3的时间呀!这不是调整朗诵速度就可以与音乐配合的。怎么办?我们又试了一遍还是如此,与前一次相差无几。

只有一个办法,能否把音乐缩编呢?这只有与严指挥商量了。

与严指挥约好到了他家,严指挥约上中央乐团的作曲家施万春一起到家商量。一开始严指挥就说:“你们说诗与音乐相差1/3,我考虑必须把音乐缩编,既然要改动,最好一次成功。这段要以诗的节奏为主,所以你们把朗诵的节奏告诉我。”

当我们把在家里录好的朗诵的磁带拿出来,严指挥笑了:“你们早就准备好了,有这个磁带就好办了。不仅是长度,而且节奏和气氛也可以调节好,这下没问题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弦和从严指挥那里拿来修改后的钢琴录音带,当时只有盒带,砖头录音机。

第一次合着音乐读诗,真是享受呀!能让你很自然地心潮起伏。段落间的变化有了音乐的衔接,节奏也变得很顺畅了。当然不能说是严丝合缝,为了能保证与乐队合乐的稳定性,我在弦和抄好的诗的每一小段前面写好音乐的旋律,这样一旦这个旋律出来,上一段还没朗诵完,可以稍微加快一点速度。如果已经朗诵完这一段,下一段旋律已出现,下一段节奏可稍微快一些。

《黄河大合唱》的第三段被人们称为“黄河大朗诵”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在这样精心的研究磋商后终于取得了完美的结果。


当我们到中央乐团排练厅合乐时,乐务告诉大家:“原来的七段很熟了,第三段第一次合,可能时间会长一些,大家要有思想准备。”没想到,一遍过,严丝合缝,乐队祝贺,严指挥脸上也笑开了花。

恢复后的《黄河之水天上来》搬上舞台的那一场,词作家光未然老师来了,严指挥在演出结束时才告诉我“光年(光未然名)来了,在休息室等你”。光年同志是文化艺术界领导,我们大都远远地看他在主席台上。那天,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了三个字“谢谢你!”他的眼里含着泪水,我感受到他的愿望实现后的激动,此情此景我终生难忘。

著名指挥家杨鸿年,也上台表示祝贺,他当着严指挥的面,笑着指着我说:“天下黄河第一人。”这是说多年的愿望,今天实现了,《黄河大合唱》终于完整呈现了。

祖国宝岛台湾的民众,也经常演唱《黄河大合唱》,第三段恢复之后,“环球音乐”出版了“中乐京华—黄河大合唱”的CD盘,封面上特地附上了说明:“本辑为一九八七年宝丽金唱片赴北京录制的巨作。由于过去这个曲目一直不完整,因而这次录音特别把《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朗诵部分完整录音。朗诵者瞿弦和被誉为不能替代的经典诠释者,而严良堃更是指挥《黄河》的不二人选。从慷慨激昂的合唱部分到生动丰富的演奏表情,本曲无疑是令人热血沸腾的伟大创作。”

《黄河之水天上来》在资料上写的是“朗诵歌曲”,我理解是必须和音乐融为一体,是具有音乐性的朗诵,像唱一样的朗诵。我加进了戏剧表演的元素,那就是朗诵者要全身心投入,如同是站在黄河边上抒发内心的感悟,表达民族之声。朗诵时视像要特别具体,第三段中有这样的诗句“黄河之水天上来,排山倒海,汹涌澎湃,奔腾咆哮,使人肝胆破裂”,“红日高照,水上金光迸裂”,“日出东山,河面银光似雪”······由于工作及演出原因,我曾在黄河源头及入海口,在青海的果洛、循化、贵德,甘肃的兰州,银川的石嘴山,山西的壶口瀑布,河南的郑州,山东的乐营等地的黄河边伫立,亲眼见到黄河水的千姿百态,朗诵时会出现真实的景象。

这一段朗诵与严良堃指挥的要求,与琵琶演奏家的体现有着直接的关系。严指挥处理得格外细腻,首演的琵琶演奏家张强的节奏把握得非常准确,比如“东方的海盗伸张着杀人的毒焰,于是,饥饿和死亡,像黑热病一样传染”,严指挥处理要求朗诵“传染”的“染”字与琵琶演奏同时收住,象征“共同的控诉”,给观众(听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与著名指挥家严良堃多次赴宝岛台湾演《黄河大合唱》。记得有一次演出结束后,我陪严指挥一同走出后台,一位海外华人在等着见面,他说:“第三段我以前没听过,这次听了特别激动,我流泪了,因为每一位华人不论身居何处,我们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黄河的水。”这就是被列为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的《黄河大合唱》的艺术魅力啊!

严良堃老师不仅是我艺术生涯中的恩师,更是朋友。在我任中国煤矿文工团团长三十年的过程中,他一直在业务上扶持我。不仅带我赴上海、四川、云南等地演《黄河》,让我在北京各大剧院诵《黄河》,还应我邀请担任文工团文艺职称高评委,在央视采访我的栏目中当嘉宾。2017年初,我去他家中探望,他格外高兴,特意换了衣服与我合影,女儿严镝说,这是父亲生前最后一次与他人照相。真是难忘的记忆。

时代在发展,经典咏流传,《黄河大合唱》有着永恒的生命力,更多的年轻演员参与到演出的行列担任《黄河大合唱》的朗诵,一定要按照严指挥的要求,与音乐融为一体,以真情实感抒发民族之情,就像你伫立在黄河边,望着黄河水,无论它是清是浊,是急是缓,它都是勇往直前。它是我们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用声音赞美我们的母亲河吧!这是对著名指挥家严良堃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