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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27日，初夏的夜晚，宜人的惠风裹挟着雨后潮湿的气味，在人们的鼻腔内舞动，而北京音乐厅内也奏响了恣意舞动之声，但音乐厅中的乐舞之声却不像阴雨天那样低迷晦暗，而是截然相反的振奋人心——是苏联作曲家阿拉姆·伊里奇·哈恰图良的灵魂之声，翩翩狂舞！适逢哈恰图良诞辰120周年，中国交响乐团携手著名指挥家陈燮阳先生于北京音乐厅，为观众献上“翩翩狂舞——纪念哈恰图良诞辰120周年交响音乐会”，展现这位亚美尼亚族作曲家的民族精神与音乐表达。

“完整的一台音乐会全部演奏哈恰图良的作品，以前也并不多见。”陈燮阳先生在介绍音乐会时这样说道。作为前苏联著名作曲家、指挥家、音乐活动家以及音乐教育家，哈恰图良创作了许多杰出的经典音乐作品，并且其作品几乎涉及到了各个音乐领域和各种音乐体裁，其中芭蕾舞剧音乐占有重要地位，“翩翩狂舞”音乐会的选曲也聚焦于哈恰图良最具代表性的三部舞剧《加雅涅》《假面舞会》《斯巴达克》，其中浓郁的亚美尼亚民族风格以及哈恰图良高超的作曲技术给予了音乐独特的听觉审美感受。而本场音乐会中，中国交响乐团选取的曲目极尽可能地呈现了哈恰图良舞曲音乐的各异风格与优秀之处，这也正是观众们用热烈掌声以示期待的缘由。

音乐会从轻快的《加雅涅》之《库尔德青年之舞》开始，木管组的旋律在颇有行进感的节奏中，将观众的听觉拉入舞蹈律动的音乐世界，待观众渐入佳境，音乐的规模也逐渐发展至全奏，突然插入一段独特的切分节奏型，改变了音乐行进的韵律，也扩大了张力，随之回到主题，也将全曲推向热烈的高点。紧接着风格一转，是《黎明，艾霞之舞》前奏的压迫感，木管组高低音区的呼应正是黎明前的声音，随后出现了持续的低音步伐，呈现出了沉重而稳健的韵律，宏伟中略带悲伤的旋律在此基础上奏响，同第一曲一样，音乐的规模逐步扩大，加入了更多彩饰乐器的演奏。颇为著名的《玫瑰少女之舞》响起，音乐厅内的气氛又变得放松了，轻盈的舞蹈不仅在音乐中呈现，也在陈先生的手中和轻踮的脚尖下流淌。顺着轻松的氛围，《摇篮曲》在弦乐抒情而优美的旋律中奏响，浓郁的民族色彩为音乐蒙上了一层忧伤的情绪，而木管与打击乐的装饰音型又好似阳光轻抚在人的耳畔，最终在宁静中结束了全曲。《加雅涅》选曲的最后一首《列兹金卡舞曲》奏出了一支纯粹的民族舞，来自高加索山脉东北部列兹金族的民族舞蹈进入了观众的“视线”，欢快而热烈的节日庆典在打击乐组的“锣鼓喧天”中拉开帷幕，不少观众也跟着有力的节奏晃动着身体，乐曲结束，观众报以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片刻休憩后，音乐家们开始演奏《假面舞会》组曲，这套组曲选自哈恰图良同名舞剧的配乐，整部作品由华尔兹、夜曲、玛祖卡、浪漫曲和加洛普舞曲五个乐章组成。假面舞会由气势高昂的圆舞曲开始，雍容华贵的风格描绘着一场盛大的贵族晚宴，恢弘壮观的气势在铜管乐器的吹奏中迸发，打击乐的节奏重拍在陈先生挥舞的手臂之下有力而规整，时而安静的音乐形象又展现出晚宴中优雅的一面。随后气势一转低沉，来到抒情的《夜曲》，长线条的旋律在乐团首席赵坤宇的演奏中悠扬悦耳，缓和了上一曲强烈的情绪，在乐队的伴奏下，小提琴的旋律被烘托得更加温暖，与单簧管的对话更是丰富了音乐的表现力。然而，《夜曲》也许是曲目间的休息片段，《玛祖卡》的奏响又将盛大的节日氛围带回音乐厅，弦乐组的全奏与木管组的轻柔细腻呼应对唱，在有趣的欢快氛围中，营造了两种不同的音乐形象。热闹之后，是小调色彩的《浪漫曲》，在华贵的氛围中又有一些哀婉的情绪，中段圆号的金属音色又给主题旋律增添一些辉煌之感，优雅而美丽。终于，舞会迎来了热闹非凡的《加洛普舞曲》，有趣的是，我们仿佛可以在木管乐器的吹奏中听到笑声，滑稽的形象增加了舞会的热闹程度，紧接着，陈先生凌空一指，全奏收束，安静片刻，似是舞会中的突发情况引起了大家的驻足观察，随即又回到欢快的氛围中去，全曲极具戏剧性与描绘性，置身音乐厅，堪称“沉浸式”地参与了热闹的假面舞会。

中场休息过后，是选自舞剧《斯巴达克》的五首舞曲，舞剧的主题意在表达古罗马奴隶为争取自由而顽强斗争的精神和他们高贵的品质，而其中的音乐也给予了不同于上半场音乐的英雄史诗性风格。开场的《美女之舞》展现了各异的音乐形象，轻盈的、优雅的、华贵的、时而小心翼翼的……而紧接着的则是更为温柔的一首《爱吉娜与哈默丢斯之舞》，哈恰图良在柔板的韵律中展现了乐团中各种乐器悠扬温润的一面，旋律在声部的转接中勾勒出一副多彩的声音图景。第三首的《爱吉娜与巴夏那莉娅之舞》又将音乐的气氛带回了辉煌的宫廷中，但这样的风格并非稳健地持续到结尾，音乐在发展中转换节奏，三分拍紧缩为二分拍，速度也加快，至此显示出哈恰图良舞剧音乐中强烈的戏剧性，也显现出“狂”舞的境界，乐曲结束在陈先生指挥下的三声重击中，有力而沉重。音乐一转来到柔板《斯巴达克与弗里吉亚之舞》，与第二首不同，音乐中流露出的爱意浸润了观众的心灵，双簧管演奏的悠扬旋律中有着晨光熹微与轻柔爱抚，转至弦乐的全奏后这种情绪更加浓烈，甚至发展到了恢弘的氛围中，仿佛是对斯巴达克与妻子弗里吉亚爱情的颂歌。最后，《加吉塔纳少女舞与斯巴达克的胜利》在弦乐持续音下安静的氛围展开，单簧管低音曲转接到大管的旋律又显现出浓郁的民族风情，略带神秘诡谲，随着速度的加快，乐曲的情绪发展到下一个层次，打击乐组的切分节奏更凸显了民族舞的韵律，音乐在发展中进入恣意狂舞的状态，小号的高歌、大锣的激奏、小军鼓的急切步伐无不歌颂着斯巴达克的胜利，音乐会的所有曲目也在高昂的情绪中结束。

在热烈的欢呼中，陈燮阳先生铿锵有力地报上返场曲——《马刀舞曲》，这是《加雅涅》中最广为流传的一支舞曲。定音鼓与弦乐以急板的速度将行军进发的铿锵之势展现出来，随之而来，木管组与木琴的旋律更是将观众拉入雷霆万钧的氛围中，顿挫有力的节奏将音乐会的气氛带入了最终的高潮，热烈的音乐得以让观众们乘兴而归。

值得一提的是，按照惯例，观众在乐章或组曲间应当保持安静以衔接下一乐章的音乐，但在本场音乐会，若仅仅在每套组曲末尾给予掌声，恐怕难以表达观众对每首乐曲的赞赏之情，因此当晚几乎每首舞曲间都有热烈的掌声。与以往不同，本场音乐会的每首乐曲风格各异且相互独立，频繁的掌声丝毫不显突兀，更不用说，每只舞曲在演奏家的雕琢下都是一段精美绝伦的音乐舞蹈，自然也都配得上一阵热烈的欢呼与掌声，在舞曲音乐的带动下，观众的身体不自觉晃动，音乐厅内的气氛也较之以往更加放松。

既然是一场舞曲专场的音乐会，则不得不提到本场音乐会最为耀眼的“舞者”——指挥家陈燮阳先生，84岁高龄的陈先生在当晚音乐会上依旧精神矍铄，挥舞着指挥棒的陈先生在舞台灯的照耀下显得无比年轻。没有多余的动作，陈先生的指挥往往直击重点，强大的控制能力将音乐牢牢掌握在恰到好处的高度，随着舞曲风格的变化，观众也看到了陈先生各异的指挥方式。这位全场唯一的“舞者”不仅用精心打磨的音乐奏出翩翩狂舞，也是在音乐的流淌中翩跹起舞，同样也带领着观众在心中演绎着来自哈恰图良的恣狂歌舞。

歌以咏言，舞以尽意，恣狂歌舞的音乐中有着无尽的鼓舞力与戏剧性，在音乐上，哈恰图良的作品有着民间音乐风格的不俗旋律，以及韵律多变的独特节奏型。但其中更深层的，无论是快板还是慢板，情绪高昂或是低沉，哈恰图良的音乐中总是蕴含着一种无名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也不是洪水猛兽、震耳欲聋，而是一种可以从听觉传达到所有感官的力量——让人得以在音乐中翩翩狂舞；更是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瞬间拉起人内心情感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高加索山脉的民族精神，也来自战争时期的音乐语言，更加来自哈恰图良最真挚的灵魂回响……

值得一提的是，本场演出也是中国交响乐团大提琴声部演奏家王霖老师光荣退休前的最后一场演出。在这里，让我们向王霖老师致以崇高的敬意！